
當 Nvidia CEO 黃仁勳、Meta 首席 AI 科學家 Yann LeCun、「深度學習教父」Geoffrey Hinton、蒙特利爾大學教授 Yoshua Bengio、Stanford AI 研究院共同創辦人李飛飛,以及 Nvidia 首席科學家 Bill Dally 因共獲 2025 年伊麗莎白女王工程獎而齊聚倫敦時,全球科技界屏息以待。
四十年孤獨換來的集體頓悟
AI 革命並非一夜之間誕生,而是源自這群科學家長達 40 年的堅守與突破。Geoffrey Hinton 回憶起 1984 年那個改變一切的時刻——他在極其簡陋的電腦上訓練了一個微型模型預測序列中的下一個詞,「我發現它竟然能學到詞語的含義」,這正是今日所有大型語言模型最原始的雛形。同一時期,Yann LeCun 作為一個「懶惰」的工程師,不想逐行編寫程式創造智能,而是著迷於讓機器自己學會智能——這個看似偷懶的想法,成為了機器學習的核心哲學。
然而思想的火花需要燃料才能點燃。2006 年,當時還是年輕教授的李飛飛發現所有演算法都受困於數據匱乏,於是做出了在當時看來極其瘋狂的決定:耗時 3 年手動標註 1,500 萬張相片,建立了名為 ImageNet 的資料集。這個資料集在 2012 年徹底改變了機器學習的軌跡,使深度學習模型的錯誤率降低了 41%,證明了深度學習的可行性並引發了 AI 研究的爆炸性增長。與此同時,黃仁勳和他的團隊正在建造越來越強大的「引擎」——Nvidia 的 GPU。

泡沫還是革命?黃仁勳的精妙回答
當主持人拋出「AI 是否處於泡沫之中」這個尖銳問題時,現場氣氛瞬間緊張。這個問題並非無的放矢——2025 年 10 月,矽谷對 AI 泡沫的擔憂急劇升溫,早期 AI 先驅 Jerry Kaplan 警告「當泡沫破裂時,將是災難性的,除了對 AI 領域,對整體經濟亦然」。AI 企業今年貢獻了美國股市 80% 的漲幅,Gartner 預測全球 AI 支出在 2025 年底前將飆升至 1.5 萬億美元(約港幣 11.7 萬億元)。
黃仁勳的回答堪稱經典。他將當前與 21 世紀初的互聯網泡沫進行對比:當年整個行業鋪設了巨量光纖,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未被點亮的「暗光纖」,需求遠遠跟不上建設。而今天,「幾乎你能找到的每一塊 GPU,都在被點亮並投入使用」。他強調,我們正在創造一個全新的產業——智能工廠。過去的軟件是「工具」,而 AI 第一次成為了「生產力」本身。每一次你問 ChatGPT 問題,它都在為你實時「生產」答案,這個生產過程需要巨大的計算能力。Nvidia 在 2025 年推出的 GB300 系統,單個節點就能提供約 40 petaflops 的算力——相當於 2018 年需要 18,000 個 Volta GPU 的整個 Sierra 超級電腦,6 年內實現了 4,000 倍的性能提升。
然而 Yann LeCun 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觀點。他認為泡沫在於「認為當前的大型語言模型範式最終能夠發展到人類水平的智能」這一想法,他個人並不相信這一點,並認為需要根本性的突破。李飛飛則強調 AI 仍然是一個非常年輕的領域,除了語言之外,還存在廣闊的「空間智能」等前沿領域有待開拓。Reuters 在 2025 年 11 月的分析指出,AI 可能同時是泡沫和突破:「AI 有潛力塑造商業和經濟的未來,但飆升的股票估值可能意味著不可持續的泡沫」。
通往人類級AI的六條不同道路
當被問及「我們離人類級 AI 還有多遠」這個終極問題時,6 位頂尖專家給出了 6 幅截然不同的未來圖景。「務實派」黃仁勳認為這個問題不重要,「它已經發生了」——我們已經擁有足夠的通用智能轉化為大量有用應用,糾結於學術上的「奇點」定義沒有意義。「協作派」Bill Dally 則指出這是個錯誤的問題,我們的目標從來不是創造 AI 來取代人類,而是「增強」人類,就像飛機會飛但飛行方式與鳥完全不同。
「開拓派」李飛飛提醒我們甚至還沒搞懂「智能」的全貌。她強調人類智能遠不止語言,在空間感知、與物理世界互動方面的能力是今天最強的 AI 也望塵莫及的。「AI 作為一門學科才 70 多年,而物理學已經 400 多年了,還有廣闊的前沿等待我們去征服」。「懷疑派」Yann LeCun 直言不諱:「靠現在這條路,走不到終點」。他認為當前的大型語言模型範式無法通向真正的人類級智能,我們需要根本性的突破,才能造出哪怕和貓一樣聰明的機械人。
「預言派」Geoffrey Hinton 則給出了最具體的時間預測——20 年。這位 AI 教父用一個非常具體的標準定義問題:「多久以後,你和一台機器辯論,它永遠都能贏你?」他的答案是:「我相當肯定,在 20 年內我們會做到」。這與當前學術界的主流預測相符:2025 年 9 月對過去 15 年科學家和產業專家的調查顯示,大多數人認為 AGI 將在 2100 年前出現,更近期的分析預測 AGI 將在 2040 年左右實現。「敬畏派」Yoshua Bengio 則充滿警惕,他認為當 AI 開始具備自己研究 AI 的能力時,將成為「遊戲規則改變者」,自我迭代的速度可能會遠超人類想象。
女王工程獎背後的深層意義
2025 年伊麗莎白女王工程獎的頒發本身就是一個重要訊號。這個獎項共頒給了 7 位工程師(除上述 6 位外還包括神經網絡先驅 John Hopfield),他們將分享 50 萬英鎊的獎金。英國女王工程獎基金會主席 Lord Vallance 表示:「今年我們慶祝這 7 位工程師對現代機器學習的卓越貢獻,這一領域通過結合演算法、硬件和數據徹底改變了人工智能」。
這個獎項的深層意義在於,它承認了 AI 的勝利,除了是軟件演算法的勝利,更是工程系統的勝利。Stanford 大學在慶祝李飛飛獲獎時指出:「通過在 2025 年表彰現代機器學習,女王工程獎強調了 AI 對醫療保健、教育、氣候韌性、可及性和經濟生產力的深遠和多方面影響——以及使之成為可能的工程成就:可擴展的演算法、強大的計算硬件、穩健的資料集和基準,以及跨學科和跨大陸的開放合作」。這 7 位獲獎者的貢獻覆蓋了從基礎理論、演算法設計、大規模資料集、到專用硬件加速器的完整生態系統。
數萬億美元投資的未來走向
這場辯論的實質影響是巨大的。根據最新數據,未來 3 年全球將在 AI 技術上投資約 3 萬億美元(約港幣 23.4 萬億元)。Nvidia 正在推動「AI 工廠」的概念,包括在台灣建設配備 10,000 個 Blackwell GPU 的大規模系統,採用 GB300 NVL72 機架規模架構。OpenAI 計劃到年底前籌集 5,000 億美元(約港幣 3.9 萬億元)在德州建設 10 吉瓦設施。
然而投資回報仍然是個問題。初步研究顯示,雖然投資巨大,企業尚未從 AI 中看到實質性回報。矽谷 Stanford 商學院教授 Anat Admati 指出:「預測泡沫的時機極其困難,你無法確定自己身處泡沫之中,直到它崩潰之後」。但也有樂觀的聲音,AI 社群平台 Hugging Face 的產品開發者 Jeff Boudier 表示:「互聯網是建立在過度投資於電信基礎設施的廢墟之上的。如果 AI 基礎設施存在過度投資,它可能構成財務風險,但也將為眾多創新產品和體驗鋪平道路」。
企業領袖的關鍵決策時刻
對於企業領導者而言,這場倫敦對話傳遞了幾個清晰的訊號。首先,AI 基礎設施的投資確實有別於過去的科技泡沫——當前的算力正在被實際使用,而非閒置。Nvidia 2025 年的數據顯示,新一代 H200 GPU 提供高達 94GB HBM3 記憶體和 3.9TB/s 頻寬,能夠處理大規模模型。其次,當前的大型語言模型範式可能不是終點,企業需要為下一波技術突破做好準備。
第三,AI 的真正價值在於「增強」而非「取代」人類能力。MIT 2025 年 8 月的報告預測,早期類 AGI 系統可能在 2026 至 2028 年間開始出現,展現特定領域內的人類級推理、跨文本和物理介面的多模態能力。企業應該思考如何將 AI 整合到現有工作流程中,而非簡單地期待 AI 完全自動化。最後,正如李飛飛所強調的,「空間智能」等新興領域將開啟全新的商業機會。企業需要保持靈活性,在語言 AI 之外探索計算機視覺、機械人技術和物理世界互動等領域的應用。
這場 6 位巨擘的倫敦對話沒有給出確定的答案,但它揭示了一個更深刻的真理:AI 革命的道路並非單一,而是多元且充滿不確定性。
資料來源: Queen Elizabeth Prize for Engineering Stanford News BBC News Reuters NVIDIA Develop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