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 本身是對美國證券等交易進行監管的機構,在加密貨幣業界也有相當重要的影響力,而由於一直對加密貨幣交易所抱持嚴格的監管態度,最近 Ripple 總裁就表達了不滿。
傳播的過程中可能出現「變種」,連創辦人也控制不了,文化適者生存,社群主導,這是 meme 的另一個特性。
更廣義地說,就連黃金也是 meme,黃金的內在價值雖然不至於零,但卻極之有限,絕大部分的價格都是 meme 出來的,但跨越千年、跨越地域、跨越文明形成的共識,這個 meme 卻變得堅實無比
也因此,我認為 meme coin 必須毋忘初心,保持純粹,Elon Musk 曾說會投入資源開發 Dogecoin 讓它更有用,我認為是走歪路,要做功能,根本不該建基於 Dogecoin。同理,雖然我欣賞強調創造的黑客精神,但認為與其在 Bitcoin 上架 NFT、智能合約等基建,還不如讓它保持價值載體的純粹,把開發能量投放到其他專案。
在 9gag 的 MEMECOIN 推出之前,除比特幣以外,我從來沒花錢買過 meme coin,也是基於類似的邏輯,不是我看扁所有 meme coin,更不是全都看成騙局,只是我並非它們所主張的文化的一部分,僅此而已。meme coin 承載的就是文化,如果我並非由衷認同這份文化,了解不深就去買,那就是投機。投機也沒有不可,只是我很少做而已。
說支持朋友,是不小心把自己捧高了。與其奇怪我為甚麼支持 MEMECOIN,不如奇怪 MEMECOIN 為甚麼支持我。雖然我在區塊鏈領域的時間比 Ray 長,也的確分享過不少想法與經驗,但達者為先,MEMECOIN 無論是市值、流動性、持有人數、聲勢等任何面向,都比 LikeCoin 強太多太多。再說,即使 MEMECOIN 本身真的毫無用處,基於區塊鏈的特性,也可以「swap」成用處。我上月大喊如果我的文章提供到洞見和幫助請付費訂閱,每 100 港元可以幫我掃描一本頻臨絕種的香港書,力竭聲嘶,得到 9 位讀者慷慨支持,足以掃描 40 本書,我由衷感激,但只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解決問題。另一邊廂,因為我一直盡力科普,解釋區塊鏈的邏輯與理念,也可能給過一點洞見,Memeland 送我「YOU THE REAL MVP」NFT,又因為我一直持有並無套現,正對著海量有待掃瞄的書本雜誌苦惱之際,意外獲得 MEMECOIN 空投,抵得上我十年的訂閱收入。很多事情,不要單從表面看;很多付出,不要計較太多。區塊鏈是 karma 的載體,只要你全力去做,用心打拼,經常會以你意料之外的方法,找到方法回饋你。
來到 2023 年底,香港股市、樓市、零售都全面告急,香港此刻最需要的向前行的希望和進路。 印象中,特區政府曾有一個「北創科、南金融」的構思,其中北創科似乎是較長遠投資,就算有回報,亦要耐心靜候,至於「南金融」,若單純以股市和 IPO 集資額來計,目前也是乏善可陳。
但科技可以連結、革新現有行業,例如科技加金融,就是「似乎有希望」的 FinTech 產業,至於近年不時提及的 Web3,其實遠不止於加密貨幣一種應用,只要拉濶視野,從產業的角度出發,也可以定義為「區塊鏈科技 + 已發展成熟行業」的轉型和革新。
如果視整體創科產業為最長遠的投資,那麼屬於「子分類」的 Web3 產業,又會不會是一條比較適合香港的中期轉型進路呢?畢竟過去作為國際都會,香港有不少行業已發展和成熟,就差在能否從中提煉出「新價值」。
但我知道,在 FTX 和 JPEX 等加密貨幣交易所的陰霾未完全消退,討論「Web3 救港」絕非易事。
其實 FTX 是純粹監守自盗,當然是由於『對家』 CZ (Binance 創辦人趙長鵬)Twitter 爆料,令公眾知悉 FTX 本身資不抵債,掀起調查繼而發現 FTX 監守自盗。
再來近期 JPEX,區塊鏈科研 Jase Leung 表示:「圈內一直都知道 JPEX 問題大,其實到佢出事反而係『無諗過唔會發生』,我自己睇法係件事越早爆越好,唔好等個問題再發大。」
跟唔少「圈中人」睇法一致,Jase 認為 JPEX 事件應歸納於「正面」,因為可以警剔用戶小心之餘、未來又可以起阻嚇作用。如果香港有心發展 Web3 產業,政府能夠確立鮮明的監管者角色,為公眾和潛在參與者帶來信心,的確也非常重要。
但他也帶出,新興產業如果管得太嚴,卻有機會適得其反:「如果(監管)一個全新的產業、產品,例如 Centralized Exchange,要俾佢有一個合理的商業模式去賺錢,令佢有條件去回饋顧客,咁佢至可以同世界其他對手競爭。」
Jase 舉例同屬「新嘢」虛擬銀行:「假如存戶放 100 蚊入去,係 100 蚊完全唔郁得(銀行方面),咁虛擬銀行就冇所謂嘅商業模式,亦即唔會有盈利,最後又點樣持續改善佢嘅服務,甚至投資資源去回饋返本地 fintech 社群呢?」
要從傳統行業謀求創新和變革,先不談是否應用 Web3 區塊鏈技術,就算僅作基本的「數碼化轉型」,要一些傳統行業踏進 Web2 門檻都不容易。
我們需認清一個現實,革新傳統絕不比起「由零開始」容易,這要求企業家和 Web3 創業者,可以在傳統行業的「間隙」中找到突破點。
但過去十幾年,香港的確出現許多成績不錯的 Web2 初創,例如 CASETiFY、9GAG、GOGOX(GoGoVan)、Lalamove、Klook、GoodNotes。這批 Web2 創辦人,早期在幾乎沒有(或很少)官方支持情況下,在國際舞台取得了巨大成功。
這批 Web2 初創在本地更成為了「少林寺」,培養出一大批人才,這些公司的早期員工、主管,最後不少都創業成為創辦人,成為薪火相傳的「Startup 二代」甚至「Startup 三代」。值得留意,其中 9GAG 和 CASETifY 早就涉足了 Web3,分別推出了 Memeland 和認證 NFT 手機套。
其他香港 Web2 社群中人,是否也可以借鑒這些案例,形成一個「邁向 Web3」的社群?特別是整體創科產業雖大,對於 Web2 人來說,要他們轉向微電子、機械人科技或生物醫藥等距離較遠的領域,Web3 似乎是個頗自然的增值和轉型,當然前提是除非自行創業,否則要有足夠的職位和機會。
講到底,加密貨幣只是 Web3 其中一種應用,是非常重要沒錯,但不代表全部。正如金融領域也不僅限於交易炒賣,還可以是保險理財、樓按房貸、財富管理甚至遺產規劃等不同服務及產品。
換言之,Web3 應用範圍,應該也不僅限於金融領域,香港過去一直是國際都會,有不少已發展、已成熟的行業例如服務業、貿易、物流、房地產、旅遊、娛樂、專業及工商業支援服務可作升級和轉型,理論上應該也有 Web3 創業者能夠發揮的空間。
既然香港物流業的「土壤」培育了 GoGoX 和 Lalamove,消費零售出現了 CASETiFY,流行文化滋養了 9GAG,假以時日,香港未來會否出現另一批成功的 Web3 初創,甚至是獨角獸?
然而,Web3 跟 Web2 最大的分別,是 Web2 早已找到了自己的「iPhone moment」,亦即隨住 iPhone、iPad 和其他智能手機的絕對普及,再加上社交媒體進入幾乎每個地球人的日常生活,像 GoGoX、CASETiFY、Klook 等成功初創,都是透過 App Store、Fb、IG 等巨大平台而堀起。
反觀 Web3 領域,目前仍未有一個面向消費市場真正普及的應用例子,NFT 因為過份炒賣,很多項目已經宣告爆煲或清零。根據估計全球擁有加密幣錢包地址的人數,2022 年僅約 8500 萬左右,相比之下不計其他智能手機,全球單計 iPhone 已經接近 15 億用戶。於是幣圈有很多人都「寄望」 Elon Musk 可以在超過 3 億用戶的 X 平台推出錢包,以助長 Web3 發展。
Web3 不論是加密貨幣,抑或是區塊鏈技術,一來有技術門檻,二來涉及資金流,現階段似乎更適用於面向企業市場。
「以我所知唔少公司開始流行用 USDT 去找數,香港如果好方便買到 USDT,其實都間接幫助到各行各業,因為大家如果用 TT 轉過錢就知道,TT 可能要等兩天,那邊廂至收到錢,收到錢人家至發貨。」Jase 表示。
他又留意到近期企業市場比較關注的區塊鏈技術,其中一是追蹤和溯源,例如應用在 IP 註冊、藝術品註冊、食品食材註冊等方面,用於確認產品的真正來源。「例如我們在澳洲有一個項目,需要證明海鮮不是從日本進口,而是從澳洲進口,以這種類型的追蹤和溯源其實很常見,不管是使用 RFID 還是其他追蹤設備。」
「此外,由於香港有資產管理相關的牌照,加上專業投資者本來就對加密金融產品很有興趣,所以不少持牌的機構,實際上也開展了 Web3 方面的業務,例如一些托管機構,希望能夠將一些傳統資產『代幣化』,也有一些個案是研究夫妻離婚後,加密貨幣資產的配置安排⋯⋯」
聽起來,感覺 Web3 作為金融服務的「升級」,目前似乎相對較可行,難怪有立法會議員一直推動政府發行「港元穩定幣」 — 有了港元穩定幣和官方錢包,屆時政府如常派「消費劵」,本地就將立即多了幾百萬個錢包地址?
今天就討論「Web3 救港」,似乎言之尚早,但我覺得作為科技媒體在這方面有責任,至少多去接觸和了解,甚至嘗試去學習 Web3,試開試用錢包,發掘一些實際落地的應用和產品。而不是牛市時盲目追捧幣價和熱潮,然後出現一次 JPEX 這樣的新聞,就以後都用有色眼鏡來看待整個產業。與此同時,如果政府以公帑推動 Web3,我們應該關心的是,假如有日香港的 Web3 產業真的落地和普及了,香港人的生活會變得更好嗎?
撰文:尹思哲
特首李家超公佈新一份《施政報告》,提及加快本港的「數字政府」建設,包括應用區塊鏈和人工智能技術於公共服務。在全球推動智慧城市發展的當下, 港府加快相應發展步伐,當然值得支持,而外國一些政府在區塊鏈技術的應用經驗也值得借鑒。
《施政報告》提及:
「政府今年內發布促進數據流通及保障數據安全的管理辦法,以數據驅動發展。明年起推出數字政府及智慧城市「百項方案」,包括利用區塊鏈技術發出及驗證多種電子牌照和證書;利用人工智能提升公眾貨物裝卸區的保安;在新建政府停車場和短期租約停車場提供自動泊車系統;所有政府收費服務於一年內全面落實電子支付選項;開發智慧搜救手機應用程式;以及在 1823 查詢服務中擴展人工智能聊天機械人服務等。」
區塊鏈(blockchain)是一種去中心化技術、具有不可篡改、加密及可追溯的特性,可謂一種進階版的資料庫機制。有別於傳統中心化系統, 區塊鏈的數據是儲存在分散式的節點中(Node),各節點負責儲存資料區塊,區塊之間以網狀的方式相互連結,形成區塊鏈。
區塊鏈上的資料在時間順序上具有一致性,在無網路共識的情況下,單一個體是不能刪除或修改此鏈,使區塊鏈技術具有不可篡改及可追溯的特性。
外國已有不少將區塊鏈技術應用於公共服務的經驗,當中,愛沙尼亞政府可謂先驅之一, 積極應用區塊鏈在電子稅務、電子投票、健康紀錄等公共服務。
杜拜政府更是大刀闊斧地發展區塊鏈政府,早於 2017 年,杜拜地政總署已推出一個基於區塊鏈的地政數據庫,記錄所有的房產交易,並連結到杜拜電力暨水力局、電訊系統、以及相關帳單系統。
杜拜當局更推出一套政府專用的區塊鏈支付系統「DubaiPay」,以改善部門之間的交易效率。昔日,杜拜財政部以人手處理各政府部門的款項結算,平均要 45 個工作天始可完成交易;現在,DubaiPay 只需幾秒鐘便可自動完成對帳與結算交易。
回到香港,筆者樂見《施政報告》中提出的「利用區塊鏈技術發出及驗證多種電子牌照和證書」,相信這措施無論在文件防偽和可查閱性都是一大進步, 應用場景相當廣泛。
例如數碼身份驗証,當局可以研究,使用區塊鏈來創建數碼身份系統,市民可以透過區塊鏈,安全地管理和驗證其身份。在證書和牌照的發放上,區塊鏈技術可以如實記錄文件的發放時間,發放機構等資料,並以電子簽署保證其真實性。應用場景如駕駛執照和商業登記等,申請人並可在鏈上查閱所有紀錄。更多的文件例如學歷資料等, 也可透過區塊鏈,連結學術機構, 提供鏈上查閱等服務。
港府近期積極推動 Web3.0 的相關發展,這值得肯定,例如早前就成立了 Web3.0 發展專責小組。期待港府於末來繼續與業界緊密溝通,讓香港的創科成果繼續在國際舞台上大放異彩。
梁永熹
區塊鏈科研創辦人及行政總裁
元宇宙這個名詞現已不陌生,但對於多個行業而言,其實際應用仍普遍處於探索期, 元宇宙的無限可能仍有待更多的嘗試。
要說元宇宙這概念,長久以來早已經常於多部電影中被提及。早於 1999 年上映的《廿二世紀殺人網絡》,就向觀眾展示了一個元宇宙世界。這電影大收旺場, 而在當年,莫說 Web3, Web2 也頂多只能說是處於試驗階段。
近年的 Marvel 電影,更是多次提及元宇宙、多元宇宙等概念,記得去年的《Doctor Strange 2》就以多元宇宙為題材, 講述 Doctor Strange 在多個平行時空裡有完全不一樣的經歷。
返回現實,今天的元宇宙科技並不是要建立虛幻的世界,反之是要讓虛擬與現實結合,創造更多可能。
電影業建立元宇宙空間,影迷從此不再只限於屏幕前觀影,而是跳入電影裡,與角色、場景真實互動!
通過 VR/AR 技術,影迷可以置身其中,與劇情、場景、角色等進行互動,甚至可改變故事發展方向,令觀眾不再只是被動地觀看故事。
例如製片商可以在元宇宙場景中進行一些設定,只要觸及某些裝置,便會觸發一些隱藏劇情,甚至改變故事發展,仿如 Doctor Strange 裡面的多個平行時空 !這樣的多元體驗可使觀眾更融入電影世界,提升其參與程度和情感共鳴。
有別於單純線上遊戲,元宇宙更是一個基於現實互動以上的擴展空間!
在元宇宙裡,參與者可以舉辦會議,可以辦公,辦理線上服務。韓國首爾市政府就已經設立了元宇宙城市,市民可以在裡面辦理公共服務。
在電影業,製片商可以在元宇宙舉辦不同的活動,包括首映禮、導演或影星與觀眾交流會、各種工作坊等。觀眾可以通過 VR 參與活動、進行互動、溝通,如同親臨。
參加者無分地域,時區,只要安坐家中,便可參與到各種活動中,場地的可容納人數也是自由定制,不受物理局限。
更多的商業元素也可應用於其中,包括線上商店、積分獎賞等。觀眾由屏幕觀映,進而體驗元宇宙互動設施,並參與元宇宙交流會、工作坊,還可以在元宇宙購買實體產品,而這些全部都可以賺取積分獎賞,成為忠誠客戶,延伸參與製片商日後的更多體驗活動,整個客戶體驗旅程全面延伸。
互聯網的發展由 Web1.0 至 Web2.0 已經為我們的生活帶來許多顛覆性的改變,相信在 Web3.0 時代,我們的生活將會有更革命性的改變。
筆者與公司團隊也在研究元宇宙於更多層面上的應用,包括商業及生活層面,與大家一起期盼著元宇宙科技為我們帶來更便利、更美好的生活!
梁永熹
區塊鏈科研創辦人及行政總裁
試想像,一群狂蜂浪蝶向你展開熱烈追求,你讓他們想辦法表達其永恆的愛意,於是 Alex 把「I love you」刻在石頭上,Bob 把「我愛你」寫在區塊鏈,Carlos 則說「永遠」只是騙人的把戲,沒可能做到,你會選誰?
2015 年,劉慈欣憑《三體》英譯本獲科幻小說的最高榮譽「雨果獎」,其第三部曲有這樣的一幕(劇透出沒注意):眼見人類行將滅絕,聯邦政府成立地球文明博物館,保存人類的文化遺產和訊息,目標十億年後宇宙間的文明路經此地,至少能知道人類這個物種曾經存在。
全球多個科學家參與研究,發現特殊訂製的光碟能保存訊息十萬年,特殊紙張和油墨的印刷品反而好一點,能保存二十萬年,但依然跟目標相距非常遠。後來,研究終於找到一個能保存訊息一億年的方法,科學家幾乎不好意思說出口,就是把字刻在石頭上。於是,存有《星夜》、《蒙羅麗莎》等名作,牆上刻有人類歷史文化的地球文明博物館就在冥王星的地底成立。最後,冥王星躲不過外星攻擊,博物館遭到毀滅,倒是僥倖在外太空存活下來的少數人類同樣利用石刻,成功傳達訊息予近二千萬年後到達現場的主角。
當然,《三體》再精彩都只是小說而並非嚴謹科學;儘管如此,我相信在眾多儲存媒介中,石頭的確最為持久。從某種意義上,近代人類也透過類似的方法接收到來自一億多年前的訊息:恐龍的化石。
把訊息刻在石頭流傳千古看似落伍又不切實際(刻在鑽石另當別論),事實上卻隱含大智慧,「low tech 撈嘢」。
不過,石頭要怎麼保存,才不會像《鐵達尼號》的海洋之心,被扔到海裡再也找不回來?為免丟失而製作備份,額外的石頭還算不算同一份愛意?若有其他人找來相似的石頭,刻上相同的字樣,要怎麼分辨?真偽由誰說了算?一連串問號,正是區塊鏈試圖解決的難題。
有趣的是,我曾多次以石頭為比喻,向沒有技術背景的受眾解釋區塊鏈的特性。假設原始人的部落有一面大石牆,每個人都看到,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在上面寫字句,一旦寫上永不磨滅,因此其他人沒法刪除已有的紀錄,只能刻上更多的訊息接龍,所有訊息一直流傳下去;這就是原始人的「區塊鏈」。
引喻失義,區塊鏈這塊「數碼大石」當然不可能在所有層面跟物理石頭一模一樣,除了不可竄改,區塊鏈最常被提及的特性是一般石頭不可能具備的去中心化。事實上,「不可竄改」和「去中心化」這兩大特性必須相提並論才有意義,「不可竄改」指的並非是內容上了鎖無法修改,正好相反,任何人不但可以自由讀取數據,也可以複製並修改;問題是一旦未經社群共識而私下刪改數據,會與分散地由多個節點儲存的數據不吻合,繼而被群眾發現。
去中心化和不可竄改唇齒相依,前者帶來後者,後者讓前者變得有共識、有意義,任何群體都可以去中心化,但如果連共識都被「去中心化」,那不過一盤散沙,並無意義。
區塊鏈相當脆弱,只要全球斷電就沒法讀取,刻在石頭可望延續一億年,但一旦地球毀滅也將付諸一炬,即使是刻在冥王星,同樣會有消失的一天。Carlos 說對了。
犬儒主義者都很清楚一點,徒勞無功論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不敗,卻不代表勝,甚至不代表活得有意義。不可能達到永遠所以不去嘗試,這個說法不但不解溫柔、毫不浪漫,最大問題是忽略了人與人之間交往的語境。
情侶說的永恆,意義得放回一段關係去理解,去感受,去付出,這並非數學,一下子拉到絕對的度量衡去討論,唯一的效果是顯得貌似見多識廣。這種人,問他今天幾度,他會說三百多度,相對的是絕對零度;問他吃午飯了沒有,他總說吃過了,相對的是出生以來。
再說,即便是數學,物理世界中沒法達到的概念往往非常有用,比如虛數單位 i,即√-1,就是不存在於物理世界但有助解決很多難題的數學概念。無限,️,跟永遠就更加可比。假設無限是 x,任你說出一個數字 y,x 都會比 y 大;問題來了,如果我說 x+1 呢?無論你說的數字有多大,我總能找到一個更大的數字,可見無限也是不存在的。永遠也一樣,無論說的是一百年、一萬年還是宇宙大爆炸之初至今的一百多億年,總能找到一個更長的時間,因此永遠也是不存在的,尤其是相對於小小的地球、渺小的人類而言。
然而,「永遠」這個概念卻確實存在。作為一個概念,「永遠」可以用於表達想像中的遙遠未來,促進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更可以用作「永遠」都在追求的目標。比如,永久保存人類藝術、文化與歷史。
現在,讓我們試著想像,假設有一位記者拍下了 1989 年柏林圍牆倒下的照片和寫下了詳盡報導,並把兩者都數碼化發表,我們要如何確保 2089、2189 年甚至更遠的後世讀到這筆資料。
讓資料流傳後世,要面對丟失、竄改及磨損三種挑戰。丟失可再分自然流失和歷史清洗,前者大概不會發生在柏林圍牆倒下這種國際大事,但每天的事件和資料恆河沙數,就說你居住的小村莊被滅好了,殘酷的是即使那對你來說是一切,也不見得就會引起國際關注。在注意力極度稀缺的分眾年代,每個個體都需要抱有「自己歷史自己救」的覺悟。
雖然現在看來柏林圍牆的歷史保存得很好,但沒人說得準再一百年後的德國由誰執政,如果這段歷史令屆時的政權難堪,銷毀歷史文獻和屏蔽民間報導屢見不鮮,不論是獨裁政權還是民主政體。
如果你認為歷史清洗是邪惡的極致,那麼你還是天真了;相對於刪,更具破壞性的是改。紀錄被刪除,至少你知道自己不知道;但當紀錄被竄改,受眾將連自己不知道都懵然不知,被誤導了還以為自己清楚實況。
過往,篡改歷史是獨裁政權的「專利」,來到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媒體的年代,發佈假訊息成為大眾的武器甚至玩具,而且隨著 AI 普及,門檻愈來愈低。現在生成式 AI 才剛起步,ChatGPT 已經出口成文,Midjourney 製作的圖片連專業評審都能騙過,贏取藝術獎項,「有圖有真相」的年代一去不復返,2089 年的後世讀到柏林圍牆倒下的報導,憑甚麼肯定照片確實於 1989 年拍攝,而不是後來憑空生成的,或者基於事實篡改 1% 的史料?
相對於丟失與竄改,電子檔案的「磨損」很容易被忽略。以「Universal Access to All Knowledge」(普及所有知識)為使命的「互聯網檔案館」(Internet Archive),其創辦人 Brewster Kahle 去年發表題為〈Digital Books wear out faster than Physical Books〉[1] 的文章,提出有趣的觀點:百年前的書現在仍能閱讀並不稀奇,但十年前的電子書卻往往已經沒法閱讀。
紙本書的潛在磨損不用多解釋,Kahle 舉出多種原因使電子書不能再被閱讀,除了數據儲存媒介的物理損耗,還有諸如硬體的更新、格式的改朝換代等。比如說,如果前人留下一片 5-¼ 寸軟碟的資料,就算數據還在,今時今日要閱讀也不是一件易事;何況那之前還有 8 寸磁碟、磁帶、打孔卡,之後還有 3.5 寸軟碟、硬盤、CD、MD、Zip Drive、固態硬盤、SD 卡、U 盤、Blu-ray 等等,短短三十年,儲存媒介已經出現多番革新,在 2089、2189 年讀取 1989 年的檔案,顯然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文件格式亦不遑多讓,Kahle 文中只列出書籍常用的 djvu、daisy、epub1、epub2、epub3、pdf-a 等,還沒有提到聲音、圖片、影片、壓縮檔在過去幾十年的變化。假設你成功找到帶 5-¼ 寸磁盤的個人電腦去讀取前人留下的數據好了,假如裡面存了一個 arj 壓縮檔,你還要有本事找到解壓的軟體。讀取昔日數位資料需要過的五關斬的六將,就是電子書的「wear out」。
分散式出版正是在這個脈絡下誕生,嘗試應對保存人類歷史文化的阻力。
相對於尋找一種永久保存資料的媒介,分散式出版乾脆反過來,前設任何儲存媒介和節點都有可能因為天災、人禍、政治、經濟等各種因素被破壞,因此不依賴任何單一組織中心化儲存,而讓出版物分散由不同的單位與個人儲存在世界各地。
分散式出版強調的不是單點的強度,而是總體的韌性,追求在沒有中心的前提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同時透過數學去取得共識,確保資料完整、一致及可延續。透過分散式出版,任何人都能夠發表作品,一經發表後所有人都能讀取,但沒有人可以刪除或竄改,因此,資料得以原汁原味地永久保存。
技術上,分散式出版利用區塊鏈及分散式存儲系統,分別儲存元資料(metadata)和內容主體。區塊鏈讓人只要付出相應的成本,就能借助整個區塊鏈網絡永久儲存資料,但由於儲存成本很高,只適宜用作儲存元資料,至於圖片等內容需要另行使用分散式存儲系統,其中最通行的為 IPFS(Interplanetary File System),這個系統讓網絡上任何人都能參與備份,並以數學確保資料完整而且一致。
為綁定元資料跟內容主體,相當於內容指紋的雜湊值(hash)會存於區塊鏈作為其中一項元資料;當日後遇上內容更新或者格式維護,元資料也會更新以記錄新檔案的雜湊值,以標註檔案為原檔案的新版本,達到溯源的效果。
說回柏林圍牆的例子,傳統出版方式依賴中心化機構記錄,即使你願意協力長久儲存照片和報導,也不一定能找到源頭;即使找到源頭也保存好,需要資料的人也不知道往哪裡找儲存了資料的你;最後,就算有幸能找到你,也難以證明報導就是當年的「真跡」。一連串協作的難題,正是分散式出版的核心關注。
不過,分散式出版畢竟剛起步,實作上有很多瑕疵。最為人詬病的是使用困難,不過隨著研發和設計,操作介面正逐步獲改善。其次,IPFS 雖然提供了協作儲存的基礎,但如果全世界都沒有一個人儲存某檔案,它始終還是會丟失,它滿足了群體記憶的必要條件,讓記憶得以跟遺忘鬥爭,但當整個社會都不在乎,事情終將被遺忘。
最後也是最難解決的是用戶使用習慣。分散式出版所使用的區塊鏈及 IPFS 等技術,就像跨國界的「人類文明博物館」,即是技術真的能避免人類文化歷史被刪除或被竄改,但正如沒有人會天天逛博物館,一般人日常都是透過 TikTok、Twitter、Facebook、YouTube 等最為簡便的方式接收資訊,而這些方式即使不是由體制主導,至少必須接受體制的約束和審查。要是 2089 年的德意志政權不願讓人民讀到 1989 年柏林圍牆的報導,定能輕鬆地把相關資訊從主流平台下架;更甚者,捏造有利於政權的論述,透過只著重傳播率的演算法大量散佈。
分散式出版的目標是永久保存人類歷史文化,但無論技術發展得多成熟,都只是必要而非充分的條件;記憶要與遺忘鬥爭,還必須仰賴人民的科技新知、媒體素養和公民意識。
高重建
*原文發表於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