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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專題特寫

關於 AI 我們還要知什麼?《ChatGPT 衝擊下的人類未來》鄒崇銘的診斷

Elon Musk 曾說:「隨著強大 AI 的普及,金錢的重要性相信亦會下降;那些異常危險的 AI,很可能變成人類文明的掘墓者。」(Cover Photo generated by PicCraft)
Elon Musk 曾說:「隨著強大 AI 的普及,金錢的重要性相信亦會下降;那些異常危險的 AI,很可能變成人類文明的掘墓者。」(Cover Photo generated by PicCraft)

自從踏入所謂「AI 元年」, ChatGPT 走紅,科技界分成兩個陣營:「揾食至上」與「威脅人類」兩種截然不同的應對立場。

前者包括以 OpenAI、Microsoft、Google 等擁有開發生成式 AI(Generative AI)能力的科企,他們不斷開發和昇級人工智能產品,並套用於搜尋引擎、辦公室軟件、語音助理等「已入屋」工具。

此外,一些「生成式 AI 專家」作為 KOL, 在社交平台推波助瀾,宣揚不同 Generative AI 最新消息、分享應用 ChatGPT 的秘訣,是為「揾食派」褔音大使。

「如果人用我唔用,咁咪好蝕底囉?」有移民朋友甚至認為,此刻香港地區不能用 ChatGPT,反為提升身處海外港人的競爭力。

暫緩發展防「超 AI」

至於威脅派,則以 Elon Musk 為首,再加上大批 AI 學者和科研人員,他們聯署公開信、警告基於今天 Generative AI 的普及速度,很可能數年內,就發展出超越人類智能、具備獨立思考和決策能力的「超人工智能」(又稱通用人工智能 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 AGI)。

Elon Musk 更多次警告異常危險的 AI,很可能變成人類文明的掘墓者,類似論調言猶在耳,Stephen Hawking 多年前亦曾發聲;在 ChatGPT 推出不久後,包括深度學習泰斗、人工神經網絡之父 Geoffrey Hinton,也認為在人類有能力控制 AGI 之前,科學家不應擴大開發規模。

鄒崇銘認為與其奢望 AI 取代就業職位的「經濟奇點」不會、或遲些才來臨,倒不如盡快未雨綢繆,尋求應對危機的方案(Photo: <a href="https://www.hkcs.org/sites/default/files/files/csvoice/csvoice-2020-spring-interview_eng.pdf" target="_blank" rel="noopener">hkcs.org</a>)
鄒崇銘認為與其奢望 AI 取代就業職位的「經濟奇點」不會、或遲些才來臨,倒不如盡快未雨綢繆,尋求應對危機的方案(Photo: hkcs.org

但揾食和威脅之外呢?

但無論如何,揾食與威脅兩種意見,似乎互相不能說服對方,而且 AI 是已打開的潘朵拉盒子,再說也於事無補。

再聚焦「即時應用」和「長遠威脅」的討論,反會容易忽略 Generative AI 及 AGI 在中短期即將帶來的嚴重社會問題。

曾多年在香港理大任教、專注於經濟社會學研究的鄒崇銘,在其新書《ChatGPT 衝擊下的人類未來》試圖作出「診斷」,分析在人類被 AI 滅絕之前,率先會遇上哪些潛在的改變及危機?

問題一:全民「去就業化」趨勢

「其實喺工業革命之前,大部分人都是農民,需要勞動但屬於自僱,那時只有奴隸至需要返工。」鄒崇銘表示,香港人最鍾意的「返工」,其實自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後,由於機器的發明和運用,𧗠生大規模的工廠生產,返工至開始普及起來。

同時,隨著工業革命堀起的資本主義,亦將「專注做自己不喜歡、不感興趣的事」塑造和描繪成一種能力。香港是作為亞洲金融中心,自然也有在工作中尋找意義、安身立命的文化。「但人類歷史上,都是返工、在工作找尋到自己人生意義嗎?又其實唔係。」

而事實上,2010 年代中期迅速擴張的零工經濟、斜槓生活方式,主張不再依賴一份全職工作賺取生活費,也在全球尤其亞洲受到年輕一代的歡迎,早於 AI 之前「入屋」的 Uber、Airbnb、Deliveroo 等手機應用程式,其實早已揭開「去就業化」的帷幕。

換言之,如果有相應的變革,人類有可能情願回到「唔使返工」、更自由和人性化的生活方式,而鄒崇銘認為 2016 年掀起的第四次工業革命(又稱智能科技革命)之下的 AI,很可能就如同一個鐘擺效應,推動時代逐漸回到一個「全民去就業化」的世界。

問題二 :快樂愚人社會

鄒崇銘表示,在當前的智能革命下,傳統產業的就業機會正在大幅消失,問題是新的補充職位會否同步出現?

「已完全無法想像,能再回復到全面就業的狀態,至於在多大程度貼近『全面去就業化』的社會?抑或在兩個極端之間,構成某種比重不穩定、零散化的腦力或體力勞動?」

近年歐美已開始出現 AI 稅的聲音,即由擁有 AI 的公司繳納重度稅率,以維持就業機會萎縮之下,社會的運作和福利開支,以換取持續經營的權利。

鄒崇銘在書中以比思動畫《太空奇兵·威 E》為例,設想未來社會全面由智能科技,包括 AI 和機械科技接管,人類不用負責腦力或體力勞動,只需懂得「落命令」吩咐智能科技代勞。

電影動畫中的人類,全都移民到太空船「公理號」,過著全自動化的豪華生活,身體四肢退化、肥腫難分,雖然逃過了地球生態危機,卻失去生活以至人生的自主權和擁有感,淪為行屍走肉般的空洞存在,他稱之為一個 「快樂愚人社會」。

(照片翻攝自《ChatGPT 衝擊下的人類未來》NFT 書)
(照片翻攝自《ChatGPT 衝擊下的人類未來》NFT 書)

問題三:科技霸權如虎添翼

鄒崇銘提出的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就是科技霸權的強化。他引用經濟學者 Gernot Grabher 和 Erwin van Tuijl 的觀點,認為網絡平台和全球供應鏈的離岸化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兩者都通過壟斷產業鏈條,對上游的產品或服務提供者施加強大的控制。

雖然這些平台在表面上宣揚自己是中立的交易渠道,並聲稱推動「共享經濟」,但事實上,他們控制了整個產業鏈條,有效地將成本轉嫁給其他人。鄒崇銘指出,「我們現在比較熟悉是因為大家身邊都是『車手』,科技平台並非沒有創造就業,只是創造一些比較沒有前途而且欠缺穩定性的就業。」

而現在,這種權力不僅源於技術優勢和由此而來的專利保護,更多的是源於早期進場,吸納和鎖定大量用戶,以及由此產生的壓倒性的市場份額,AI 所壟斷的也包括每名使用者的數據。

對此,鄒崇銘介紹 John Rawls 的資產擁有民主制(Property-owning democracy),他認為這套政治經濟理論,邁進 AI 時代值得重新審視和研究,作為 AI 稅以外的選項。

「科技平台的數據來自用戶,例如 Google 和 Amazon,我們作為使用者,其實同時也是內容生產者,是一種『產消家』的身分,但通常不會獲得經濟補償;假如以香港作為例子,例如港鐵股份市值大約二千億,在完全不會影響港鐵的營運之下,其實可以將這二千億變成由 600 萬香港人擁有、只要十八歲以上是那就每人約 3 萬股票,等於每個香港人都有機會收取股息。」

問題四:公共政策責任轉移

現在,政府開始研究進一步利用大數據及智慧城市的概念,將政治權力交給科技力量,並依據「科學法則」來進行城市管理和資源分配。這看似「聰明」的運作方式,實則是政府將其應有的政治責任,以至決策的透明度和問責性,轉嫁予人工智能或演算法系統。

在這之中,我們要如何平衡科技進步與社會責任的關係,進而達成更好的社會公正和公平?

「過去這十幾年來,美國就有大量的所謂『憤怒的白人』成了特朗普的支持者,這可能與經濟變革、工業革命及其帶來的就業結構變動有關,特別是資訊科技的發展,讓很多傳統工業失去就業機會,導致一部分人的不滿情緒。」

在鄒崇銘眼裡,之前幾次工業革命,除了創造就業之外,其實亦在不斷創造政治矛盾,因為每當生產力的大幅提升,緊隨是大量人失業、累積不滿情緒,繼而可能轉化為不同政治力量,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問題在日積月累之下,就像是伏線,等待一個觸發點就可能甚至引爆為一場世界大戰。

鄒崇銘新書《ChatGPT 衝擊下的人類未來》(筆名韓江雪)
鄒崇銘新書《ChatGPT 衝擊下的人類未來》(筆名韓江雪)

ChatGPT 衝擊下的人類未來

現在大部分推動 AI 的企業和專家,往往標榜「不是 AI 搶去你的飯碗,而是比你更懂操作 AI 的人搶去你的飯碗」,拼命鼓勵追趕和學習操作 AI 的手腕,站在職涯規劃的角度無可厚非。

但本著透過使用 AI 工具以淘汰適應較慢的「對家」的心態,促使 ChatGPT 及很多 Generative AI 工具迅速走紅,卻使包括 AI 和機械人在內的智能科技革命,更迅速地從根本去顛覆過去一些重要人文價值,包括從工作中找尋意義,從所謂的專業精神甚至「職人精神」中得到生命寄托。

鄒崇銘在《ChatGPT衝擊下的人類未來》開出的診斷,針對教育、經濟、政制以至人本主義等不同範疇探討,我認為十分貼地,希望大家在爭分奪秒修練 AI 技術的時候,有機會也讀一讀這本書,有助你在 AI 亂流之下保持清醒和獨立思考的頭腦。

訪問、撰文:尹思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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