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式 AI 與數碼治療結合:助神經多樣性學生學習成長

Caley (左四) 表示在在美加地區,神經多樣性的小朋友甚至可以向保險公司申索心理醫生及言語治療師等服務的費用(Photo coursey: hongkongbusiness)

面對神經多樣性(Neurodivergent)學生,例如 ADHD 或自閉症小朋友,傳統嘅教學方法在老師已非常忙碌的情況之下,往往未能提供足夠支持。今次我有幸訪問到一位資深嘅數碼治療研究者兼行為分析專家 Caley,她專注於利用生成式 AI 為神經多樣性兒童設計行為干預方案,幫助佢哋強化執行功能、及早走出人生嘅困境。

Caley 在哈佛大學的創新實驗室(Innovation Lab)研發出一款基於遊戲體驗的數碼治療(Digital Therapeutics, DTx),試圖幫助有特別需要小朋友不止在學業上取得進步,更可以在社交與生活中獲得自信與滿足。

尹思哲:現在正式開始了。我可以叫你 Caley 嗎?

Caley:可以呀。

尹思哲:Caley,知道你在 Digital Therapies 有很豐富的經驗,在哈佛讀過行為分析,又正在搞一個 Startup,不如你簡單介紹一下,你剛剛開始的公司是做什麼的,初心又是什麼。

Caley:好呀,我的公司叫 Unlimitics。其實它是專門為神經多樣性(Neurodivergent)的學生設計的。這個詞在香港可能還不太普及,但它泛指大腦運作跟我們不太一樣,神經系統運作有差異的小朋友,比如 ADHD 或自閉症的小朋友。至於產品是專門設計來改善他們的執行能力(Executive Functioning)和自我調節能力(Self-Regulation),通過一些 AI 生成的場景或主線任務,讓他們學習如何在日常生活中運用這些技能。

尹思哲:你剛剛提到神經多樣性,這個詞會比較陌生。但當你提到症狀或病名,比如 ADHD,大家就比較熟悉了。其實我覺得 Neurodivergent 這個詞好像是近一兩年才開始流行的。

Caley:是的,這個概念正在逐漸普及。最初我們會說自閉症(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ASD),但每年這些詞語都有在改變。以前我們可能會說「Individual with Autism」,而不說「Autistic People」(名詞和形容詞的分別)。不過最新的指引是比較偏向說「Autistic People」,因為他們接受這是自己多樣性的一部分。所以字眼在這裡是很重要的,特別是在西方文化中,它會影響人們對這些特徵的看法。

尹思哲:這是一種文化差異。香港好像還沒有這種分別,可能大家溝通方式也有些不同。

Caley:是的,香港通常只會統稱為自閉症,沒有細分這些不同的名詞。

尹思哲:那你可以再多說一點,你們公司正在針對的目標市場是什麼?為什麼會創辦這個 Startup?你最初的想法是什麼?

Caley:其實 Unlimitics 我是在哈佛大學的創新實驗室(Innovation Lab)研發出來的,當時我的初心是源於我的專業背景。我第一份工作係 work with 一啲資源比較好嘅小朋友,他們得到的是一對一的照顧,因此我能給予他們非常密集的支持,比如小息的時候,我可以完全觀察他們,發現他們不懂得如何跟別人打開話題。

尹思哲:這聽起來很有意思,你能不能舉個例子說明你是怎麼幫助這些小朋友的?

Caley:當時有一個自閉症的小朋友,他的興趣是地鐵、巴士和路線,但其他一年級的小朋友對這些話題完全沒有興趣。我就要教他,可能你看到他們的表情已經顯示出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了,那麼你就要學會如何結束這個話題。於是我會教他不同的方式去完結這個話題,比如我們設計了一些步驟幫助他。

尹思哲:這其實需要很仔細的觀察,對吧?這跟我們通常理解的交流方式是不同的,可能會依靠更多細微的面部表情來反映內心世界。

Caley:是的,但問題是假如這些小朋友處於一個學生比例很低、老師需要照顧很多學生的環境時,他們會錯失很多學習機會。無法學到為什麼其他小朋友不跟他們玩,或者怎樣才能變得更受歡迎。所以這也是我創辦 Unlimitics 的原因之一。我認為 AI 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它可以準備不同的情景和方法,讓小朋友學會如何與別人交往,而這些都是老師無法一對一去教導的。

尹思哲:嗯,這讓我想到,其實不要說有特殊需求的小朋友了,連大人在某些情況下也需要類似的幫助。像找工作面試的時候,我們也會上 YouTube 找 scenario 來準備如何應對。

Caley:是啊,這些技能其實對於有特別需求的小朋友來說尤其重要。普通的大眾在日常生活中已經有很多機會去練習這些東西,但對於這些小朋友來說,他們缺乏觀察他人的能力,也不太明白社交的規則。

尹思哲:你說得很對。那麼這些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會遇到什麼問題呢?他們在缺乏科技和醫學知識的幫助下,長大後會怎樣呢?是否有人能發展出特別的天賦或面臨特別的挑戰?

Caley:這是個很好的問題。以前如果沒有這些幫助,這些孩子可能會被貼上「懶」或「不服從指令」的標籤,這會對他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造成很大的影響。他們可能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只知道每次一出聲就會被罰。這樣下去,他們會對自己產生懷疑,自信心也會受到打擊。

尹思哲:這種情況下他們很難建立起自信吧?

Caley:是的,尤其是當他們不理解規則時,只是被告知「不要這樣做」,而沒有人解釋為什麼。這樣他們會覺得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長期下來,他們可能會在一個不自信的環境中成長。

尹思哲:也不是全部都是這樣的。我有一些朋友可能是去到成年後,有了更多資金去看心理醫生,然後發現自己其實有 ADHD!例如阿士保加症(Asperger’s Syndrome),是屬於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自閉症譜系),他們的狀況不會都是一樣的,對嗎?

Caley:是的,阿士保加症是一個自閉症譜系的高功能障礙,比起最典型的自閉症患者,他們的自理能力會高一些。

尹思哲:那我們說回你設計的那款遊戲,它是專為一年級到八年級的學生設計的,讓他們通過執行任務或模擬場景來學習。你能分享一下這個遊戲的實際操作嗎?

Caley:可以呀。你可以想像有一個叫 Darren 的一年級小朋友,他已經有了 ADHD 診斷。今天小息時,Darren 看到同學 Wayne 和其他人玩足球機,他很想參與,就直接過去,但 Wayne 和其他同學叫他走開,不想和他一起玩。Darren 很生氣,於是一拳打了 Wayne,老師看見了,馬上叫他去罰企,不讓他再參與操場上的活動。

如果學校使用了 Unlimtics,老師只需要輸入三個數據點:第一是行為(今次是打人),第二是行為前發生了什麼(今次是苛刻的言語),第三是行為後的結果(今次是罰企)。只需要這些數據,Unlimtics 就可以利用 AI 生成一個動畫視頻,Darren 可以通過動畫回顧發生的事情。

尹思哲:這樣他就能夠看到事情的全貌,對嗎?

Caley:是的,動畫會幫助他回顧當時的情況,當然我們會將它動畫化,以避免觸發他的情緒。之後,Darren 會面臨四個選擇,其中一個是他真實生活中做出的選擇——身體攻擊。這個選項其實是讓 Darren 在一個沒有現實後果的情境中,看到如果繼續這樣做會導致什麼結果,可能會變得不受歡迎或者被同學排擠。我們會幫助他拓展視野,讓他知道不同行為的後果。

尹思哲:這聽起來很棒,還有其他選項嗎?

Caley:是的,還有三個選項。第一個是讓 Darren 查看自己的內心狀態。比如他可以選擇查看自己的心跳、手部狀況,當他感覺心跳加速或者手握拳頭時,這些都是他準備要做出不當行為的信號。我們會教他如何識別這些信號並作出調整。

尹思哲:這樣他就可以學習到如何控制自己。

Caley:沒錯。接下來我們會讓 Darren 進入 Wayne 的世界,看看為什麼他不讓 Darren 參與遊戲。老師可能已經在系統中輸入了關於 Darren 的一些信息,比如他的個人衛生習慣較差,Wayne 可能因此感到不舒服。在 Wayne 的角度,Darren 可以看到原來別人並不是故意排擠他,而是有其他原因。

尹思哲:所以這也能幫助他理解其他人的感受。

Caley:對,通過這些場景,Unlimitics 可以生成更多的支線任務,幫助 Darren 處理各種苛刻的語言或行為,並學會如何應對。這不僅限於小息時的場景,還包括在其他情境中遇到類似問題時的應對方法,讓他能夠在生活中更加適應新情況。

尹思哲:這是非常全面的系統。那麼,這套系統主要是應用在學校裡嗎?老師需要輸入數據並整合到學校的系統裡,對吧?

Caley:是的,這個系統需要老師輸入一些基本數據,並且學校系統也需要進行一定程度的整合,比如報告和通知都需要發送給家長或學生。學校的接受程度還是很不錯的,我們跟一些學校領導、校長和導師有過初步接觸,他們都非常歡迎這套系統進入學校。

尹思哲:聽起來學校也有很大的需求,特別是針對 ADHD 小朋友的教育需求越來越大。

Caley:是的,校長們反映,ADHD 小朋友的數量在增多,而有資歷的老師卻不足以應對這些需求。所以如果有一套軟件能夠幫助老師在不增加工作量的情況下管理這些孩子,他們是非常樂於接受的。

尹思哲:明白了。說回這個工具本身,過去也有一些類似的解決方案,只是可能更多是人手操作或者面對面的互動。現在加入 AI 後,能夠達到哪些以往做不到的效果呢?

Caley:最大的區別在於學習質素。我們目前正在訓練 AI 演算法,目標是讓它接近專業治療師的質量。但是,時間和人力資源有限,以往我可能手動編寫,像教自閉症小朋友怎麼打招呼或如何應對別人某些話語的回應,但現在有了 AI,就可以給你很多不同的情境和應對方法。這大大拓展了我們過去的教育範疇。

尹思哲:明白,這也是克服了老師的工作量問題。需求方面也越來越大,現在很多學校都開始數位化,比如英國,數學課程已經在 COVID 時期以遊戲形式進行,現在還在使用。這對個性化教學確實有幫助。

Caley:沒錯,特別是現在的小朋友更容易被電子產品吸引,所以如果我們提供一個更具刺激性的教育產品,它能更加高效地幫助他們學習。

尹思哲:你們現在的 AI 技術生成不同場景和互動內容,那未來 AI 在教育中特別是針對神經多樣性的小朋友,還有什麼發展空間?

Caley:未來我們希望 AI 能夠反饋給老師,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學生的行為。隨著數據量增長,AI 可以識別出特定年齡段、地區的小朋友通常遇到的問題,並提供相關的教學建議。這些數據可以幫助老師預測和預防一些行為問題,甚至幫助設計學校的課程或時間表。

尹思哲:這個很有道理,特別是對老師的工作負擔有很大幫助。那我想問一下,這個產品在不同地區會不會有和保險掛鉤的商業模式?

Caley:這個更多是在美加地區,那裡神經多樣性的小朋友可以通過保險公司申請心理醫生、言語治療師等服務的費用。但香港目前還沒有這樣的保險覆蓋,希望未來可以有類似的保障。

尹思哲:明白,那接下來你們的重點工作是什麼呢?

Caley:我們目前主要是訓練 AI 演算法,確保生成的內容是安全且不會對小朋友造成情感上的觸發。另一個重點就是集資,因為 AI 的開發成本很高,但幸好香港有不少資金可以申請。

尹思哲:祝你們成功,也希望這個產品能夠幫助更多香港的學生和老師。今天的訪談就到這裡。

Caley:謝謝。